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杨初亮 通讯员 周金火 朱黎晶 王媛媛 陈闻远 李佳佳 制图 汤佳昀
7月的一个早晨,一辆极具设计感的巴士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杭州国际校园出发。
这辆巴士的名字非常特别:“百橙号·西游技”。“西游”,就是这趟旅行的目的地:余杭最西部乡镇百丈镇溪口村。车身设计和车内布置也很特别——车身绘着乡村博物馆、竹林、茶园,把余杭西部的生态与人文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车厢里,车顶竹编蜿蜒如溪,窗沿挂着土布小鱼挂件,头枕套嵌着小巧竹编,安全带上缝着土布纹样,布料与竹编交织,竹刻技艺点缀其间……
展开剩余90%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国际创新研究院研一学生孙同学看着车厢里的非遗装饰品,对此行的目的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听说都是村民和非遗匠人亲手做的,那个村子里有很多乡村博物馆呢。”
竹海深处藏着10个乡村博物馆
从杭长宜高速百丈出口进入国道,再驶过蜿蜒的村道,“百橙号·西游技”巴士抵达百丈溪口村,首站来到的就是传梭博物馆。
“这里是全国唯一一座以纺梭为主题的乡村博物馆,里面藏着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23000多把纺梭……”00后乡村博物馆讲解员金娇娇介绍起一把把梭背后的手工艺和故事。
金娇娇从小在溪口村长大,她亲眼见证了家乡从鲜为人知的山区小村变成了“乡村博物馆第一村”。如今,她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现在我们村里除了传梭,还有农历、蔡志忠、玩竹等多家乡村博物馆,让我感到非常自豪。我现在回到村里当一个村博的讲解员,想把我们家乡的故事讲给更多人听。”
研学团参观传梭博物馆 北航供图
研学团参观蔡志忠漫画博物馆 北航供图
在传梭博物馆,在讲解员的带领下,中外学生们沉浸式感受中国传统纺织技艺和文化,并参与非遗手作体验;在蔡志忠漫画博物馆,学生们通过漫画大师经典作品感受中华传统文化与东方美学精髓。“没想到小小的村里竟然藏着那么多乡村博物馆。”西班牙留学生大卫・马约拉尔拿起“博物馆寻宝地图”觉得有点意外。留学生们在这个小村里一直待到了下午3点。“原来杭州的另一面,藏在竹林深处。”法国留学生范妮·普雷特说。
据百丈镇介绍,通过乡村博物馆集群的建设,溪口村入选了2024年全省首批人文乡村建设名单,获评第二批“浙江省艺术乡建特色村”;百丈“村博”还先后荣获全省艺术乡建典型案例、浙西旅游创新奖、全省“15分钟品质生活圈”创新案例等荣誉。
乡村博物馆第一村是这样生长起来的
百丈镇地处余杭最西部,森林覆盖率达86.7%,其中竹林面积达到5.5万亩,是全省竹林覆盖率最高的乡镇之一。作为溪口村最重要的生态资源,竹相关产业一直是当地人赖以生存的主要经济支柱,曾经村里最多的就是一次性竹筷作坊。
溪口村 受访者供图
随着美丽乡村建设深入推进,村里的竹筷作坊接连关停,留下了几万平方米的废弃厂房和闲置农房。“当时街区破破烂烂,我们也没想好发展的定位。”百丈镇溪口村党委书记朱国栋回忆。
转机出现在2017年。因为“魔豆妈妈创业扶贫大赛”,浙江省土布纺织技艺非遗项目代表性传承人郑芬兰来到了百丈溪口村,“从来不知道,在杭州周边有这样美的乡村。”溪口村的自然环境一下子吸引了郑芬兰,也留住了她的脚步。花费无数心血后,2022年5月26日,郑芬兰终于把溪口村一座废弃的厂房,改造成了承载满满故事和记忆的空间,办起了溪口村第一家乡村博物馆:传梭博物馆。
同样被这个美丽乡村吸引来的还有张放。和农业农村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张放退休前是浙江大学的教授。农学出身和长期的工作经历让张放有着深厚的乡村情结。2022年国庆节期间,张放的农历博物馆正式开放。这是国内首个以农历为主题的公益性乡村博物馆。谈及创建农历博物馆的初衷,张放说,要让富起来的村民内心也充盈起来,让村民为自己拥有如此厚重博大的农耕文化感到自豪。
杭州农历博物馆 百丈镇供图
郭航毕业于中央美院,毕业后,被溪口村丰富的竹林资源吸引,2017年就在百丈溪口村落户。看到村里一个个乡村博物馆开馆,郭航决定打造一个既能进行艺术展览,又具备商业转化能力的竹文化空间。2024年10月15日,以“竹”出名的百丈,终于有了一个以竹为主题的“玩竹博物馆”。“竹”这个在中国传承了数千年的材料,在乡村博物馆里,有了全新的解构。
在传梭博物馆、杭州农历博物馆、蔡志忠漫画博物馆、玩竹博物馆陆续开馆后,百丈镇又先后在溪口村开出了清廉博物馆、青瓷艺术馆、竹刻博物馆,目前鑫藏修儿童文学博物馆、精微艺术馆、好竹意生活馆正在筹建中,一村十馆的乡村博物馆集群初步形成。
游客中心、观光接驳车……随着博物馆纷纷落地,文旅配套也日益完善,乡村博物馆正成为百丈镇闪亮的文化IP。
全球招募村博合伙人,小乡镇有个大梦想
做文旅,从来不缺有情怀的人。但是有情怀的人,为什么要选择溪口这样一个杭州西部小村呢?
2019年,郑芬兰准备带着她的2万多把梭落户百丈溪口村。“当时百丈镇几乎没有外来的投资企业,镇政府准备把传梭博物馆作为文创企业引进。”百丈镇当时的干部回忆。
万事开头难,传梭博物馆刚开始筹备就遇上了疫情。2021年5月,陈时忠来到百丈镇担任党委书记,当时传梭博物馆装修还没有结束。“不少干部和村民,对建乡村博物馆有不同意见,觉得博物馆是‘城里人玩的东西,农村开博物馆怎么能赚钱?’”
蔡志忠漫画博物馆 受访者供图
2021年9月,国家文物局将浙江列入乡村博物馆建设三个试点省份之一,省政府启动浙江乡村博物馆建设计划,准备在“十四五”期间建设1000家乡村博物馆。
“这项计划让我眼前一亮,感觉找到了发展的新机遇。”陈时忠回忆,“和先进镇街相比,百丈存在产业项目不多、特色品牌不鲜明、在区域竞争中没有辨识度等问题,尤其与毗邻的安吉和德清两县相比,如果搞同质化的生态旅游,百丈难以脱颖而出。”
随着村里乡村博物馆的陆续引进,百丈找到了乡村发展的新方向。
2023年5月,陈时忠偶然得知台湾知名漫画家蔡志忠先生有意办文化馆,立刻登门拜访。也许是百丈的真诚打动了蔡老师,当天他就答应实地考察。蔡志忠和助理考察回去的第二天,就决定将自己的第一个文化馆落在溪口村。
2024年3月31日,蔡志忠漫画博物馆在余杭百丈镇溪口村揭幕。群山涌翠,竹海茫茫间,溪口村又添一个“文艺范”的生力军。
“你有梦想,我有承载梦想的土地。”2024年3月,百丈镇携手潮新闻,向全球公开招募乡村博物馆合伙人。
诚意满满的招募令引来众多怀揣梦想的追梦人。在成功引进漫画大师蔡志忠、全国阅读推广人金旸、省级非遗传承人郑芬兰等12位文化名人后,百丈镇推出乡村博物馆合伙人计划,先后出台“乡村博物馆+”黄金10条、共同富裕18条等,通过租金补助、装修补助、运营补助等措施,盘活溪口村的文化礼堂、老旧厂房和低效民宿,为乡村博物馆腾出了空间和场地,同时累计释放政策红利约1000万元,致力于把溪口村打造成“乡村博物馆第一村”。
乡村和乡村博物馆共同生长
溪口村的村民蒋成凤此前主要靠做家政服务补贴家用,但有时去别的村子接单,自己家里就完全顾不上。今年春天,传梭博物馆先后接了6000多名学生的研学团。“博物馆缺人手,还开出了很不错的工资。”经过村里的培训后,蒋成凤和村里其他的村民一起去博物馆帮忙。“完成任务之后,每天下了班就能结账,我们排队领钱,一天有160元。”蒋成凤告诉记者,靠着在村里的博物馆打工,她在家门口就能赚到钱,补贴了家用,更为重要的是,在博物馆打工期间,也收获了不少知识,长了见识。
玩竹博物馆 受访者供图
为了让博物馆一点点热闹起来,郭航组织周边村民,参与竹编技艺的培训创作。通过博物馆带动产业延伸,郭航的竹制品订单逐渐增加,2024年销售额突破500万元。博物馆带来的流量和订单,也给村民们带来了实打实的好处。“村里亼竹共富工坊,主要承接玩竹博物馆的订单,制作各类竹编产品。工坊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周边村民,目前有26人固定参与生产,工资按天结算,根据工艺的难度,每人每天可收入150元到200元不等。”工坊的负责人姚佳告诉记者,这个工坊自成立以来,已有7000多件村民们编织的竹制品售出,累计销售额达到80万元。2024年,郭航还和百丈镇人民政府,共同承接了“浙有好竹意”创意设计大赛,致力于通过文创设计,以竹为媒,把百丈的竹产业延伸到文创的新赛道中。
8月4日,“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巡展”来到了百丈溪口村,策展人就是全国阅读推广人、中国好人金暘老师。“我从民俗、山水等角度,选了近百幅宋画,把它们带进了乡村。”村里条件简陋,金老师利用了溪口村几个乡村博物馆的空间进行展陈。
金暘是浙江外国语学院中外阅读文化研究中心的主任,还是一名儿童文学作家。2018年暑假,她受邀来到百丈镇溪口村文化礼堂,给村民们讲阅读与写作。这次偶然的“相遇”,让金老师开始扎根百丈,不仅在溪口村为山区孩子建了一个书屋,还把沈石溪等作家带进村里。成为浙江省第一批文化特派员后,金暘结合百丈镇的规划,筹办鑫藏修儿童文学博物馆。“我要把这个(博物馆)做成城乡儿童文学和艺术交流的平台。城里的孩子来乡村亲近自然,村里的孩子可以接受更好的艺术审美教育。”
“村博火了,乡村就活了。”朱国栋对溪口村的变化非常自豪,“去年底开始,就有不少年轻人来村里租房子,现在至少已经有七八幢闲置民房整租出去了。一年前全镇没有一家咖啡馆,现在溪口村1公里的村道上,就开出了3家村咖。回来的年轻人来得越来越多了。”
据百丈镇统计,2024年,乡村博物馆集群经营性收入达5000万元,推动农文旅深度融合,旅游收入增幅超60%,民宿、农家乐增收超300万元。“通过乡村博物馆已经形成了13个‘共富工坊’,带动了溪口村300多人就业,仅传梭博物馆去年一年发放给村民的工资就有150万元。”朱国栋对这一串数据非常自豪。
乡村振兴不仅是乡村经济的振兴,应该是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的齐兴。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指引下,余杭百丈镇充分挖掘乡土文化美丽,以文化赋能乡村振兴,不仅唤醒了特色乡土资源,更因地制宜地打造出生态与文旅深度融合的新型经济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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